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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前分類:詹偉雄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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廿七年前當兵,出任伙食班班長,麾下有三名燒菜煮飯的班兵,不消說,他們會被分發到伙食班,若非家中世代相傳以料理為生,要不即是技職體系出身的學徒。

還記得某個黃昏,與某位炊事兵蹲在火爐前閒扯,他不經意地訴說起自己的身世:小伙子來自屏東,爸爸是川菜館老闆,平日生意不惡,但他內心其實深深鄙視「廚師」這一行業,因為他看到父親在廚房揮汗如雨之時,總不時咒罵自己的命運,「只有最歹命的人,才來做這途」,情緒來時還三不五時地往拌炒的鍋裡啐上兩口;家中兄姐皆發奮苦讀,避免承接家中事業,唯獨他對書本毫無興趣,國中畢業即被迫當上老爸幫廚,一同走上那被詛咒的宿命。

那個畫面時時留在腦海,日後在台灣城鄉遇見不好吃的食店,總會記起那班兵的話語:一位時時悲嘆自己職業的廚師,怎麼有多餘的心力,對料理來精益求精?如果我們眼前的食物,對屋裡那廚師而言是個苦刑和懲罰,它又怎會流露出甜蜜和風情?

但在那個時代,餐館開成這樣是天經地義的——人們對飲食的要求不外「價格」和「豐盛」的數學函數關係,「美味」向來不是重點,掌中味道只要和世道標準差不多,而又有些社會關係、地緣和售價的相對優勢,一個廚子便可靠餐飲營生。

廿七年後的今天,雖不能說台灣社會已有天旋地轉的改變,但就餐飲江湖而言,世道顯已有了轉折。有次在高檔餐館「Danny & Company」吃晚餐,飯後和老闆鄧有癸(Danny是他的英文名字,又有「牛排教父」稱號)聊天,直至打烊,我們要求參觀廚房,這才發現,廚師們早已回家了,在廚房洗刷打掃的,是外包的專業清潔公司。廚房裡各種溫度的烤箱、冰櫃,量身打造的料理櫃檯與就手好用的抽屜、層板,明亮怡人;而且廚房裡還有廚師專用的盥洗室,甜點區另成一格。在這裡,廚師們在維持著複雜的口感的操作與控制之時,也彼此比賽著味道的技術;當然,廚師的所得和廚房的硬體、等著結帳的帳單一樣,早已不可同日而語。

早年的台灣,全民聚焦於出口製造,在工廠的規律作息裡,「飲食」扮演的角色是營養與飽足,大部分人習慣於一種窄小的味覺帶,這乃是因為工廠嚴格地控管著「意外」(從生產工序到生產外的生活),連帶著,食物味道也標準化了——從南到北,制式劃一的自助餐店菜盤組合(炒空心菜、番茄炒蛋、豆乾肉絲……)與麵包店排架(菠蘿、肉鬆、紅豆、奶酥……)可為代表。

台灣開始追逐新奇味道,高價新餐館雨後春筍,代表著社會底層隱隱浮動著一種個性化的力量,人們不僅有能力品味新味道,而且願意為「差異」付出代價,這種甘願與自顧自的追求,沒有工作場域中的「獎賞」(reward)以為肯證(靠個性化的創意取得成功),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。

高價餐廳的出現,不是單純的炫富,出口年代的富豪們,他們的味覺帶是「吃不贏」年輕人的,現代廚師命運的轉變,來自「個性」取代「標準化」,逐步成為社會裡創造經濟成長的動力,從這個角度看,台灣內需產業出頭天的那刻,應該已經到來。

(作者為學學文創志業副董事長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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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建民外遇,一家電視新聞台用了「台灣之光黯淡」的標題,框在畫面右上角,定位了這樁新聞的特質—它和我們所有人都相關。

「外遇」在現代社會中已不是新聞。對現代人而言,生命是一段探向未知的過程,既有的兩情相悅,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際遇後,或因許多的事與願違,或因發現了「自我」的新發展方向,昔日的親密遂逐漸生冷起來。但人們畢竟還是有親暱的需要,此時任何一個外在的慰藉,都會吸引寂寞心靈離開家庭軌道,墜入某一種新鮮的歡愉中。

許多婚姻敘事研究的結果顯示:愈來愈多的外遇,都是「內遇」不成造成的結果,只要現代工商社會持續鼓舞著一種個人主義的生活,個人往往會以自身的自由來犧牲昔日對親密伴侶的承諾,無怪乎現代人經過浪漫自由戀愛後的關係破碎,恆常帶給當事人極其悲愴的感受,因為其中蘊含著「信任」與「背叛」、「付出」和「屈辱」的交鋒。但也正因為太頻繁了,這社會也逐漸老練到:讓當事人自行處理他們生命的難題,旁觀者僅含蓄地更改彼此的稱謂以作為必要的禮貌。

但這事情一落到王建民身上,他,以及我們,壓力都大了!

現代社會需要「明星」,我們透過媒介所呈現的明星才藝、表演和競技,在想像世界裡建構起一種神聖的、價值滿盈的形象,他的能力與我們距離遙遠,永遠可遠觀而不可褻玩,是這種「聖」與「俗」的遙不可及,讓明星的表演不斷活絡、充填我們自身的想像。集體的想像愈深刻,代表明星承載的價值愈穩定,也就意味著我們日常生活世界不會解組——事實上,我們生活中充滿著各類事故、裁員、崩盤、毀壞、持續衰退、通膨陰影、世界大戰威脅……;是生活中的各類明星,合力穩定著一個秩序差強完好的世界。

但是,所有的明星,嚴格說來,都不是真的(我們甚至懷疑有「真的明星」嗎),明星是社會集體想像中的一個神聖角色而已,明星的螢光幕後生活也是和電影與電視幕前一樣,是必須表演的,表演著他成為那個明星的不成文劇本所規範的一言一行。而一旦他活出劇本外的情節,將為原本安定的社會帶來莫大震撼,這是因為明星一下子從「神聖」墜入了「世俗」,連帶地,我們的整體安全感也瓦解了一塊。

王建民將失去許多代言收入,因為那個原初的神聖角色崩解了,但卻也未嘗不可東山再起,網球名將阿格西的「浪子回頭」故事,比他的第一版人生更具神聖性,但我們也別忽略,這第二版的故事也是媒介建構的、觀眾想像的。

從歷史看,王建民是台灣明星世界的最後一方淨土,他「好球員」、「好男人」、「好父親」的形象,深深鞏固著傳統父權社會的基底,這一樁外遇事件,恰好來質疑檢視「台灣之光」這一意象背後那不可說的國族的、父權的霸道宰制關係:為什麼「性」和「愛」不能分開?我們害怕哪種秩序的崩解?為什麼我們不能對新親密關係進行辯論和思考,例如紀登斯所楬櫫的「不死纏爛打,但也不期望永恆」的「匯流之愛」(confluent love)?

這就是陳偉殷的幸運了,我們再也不會把「台灣之光」掛在他的左肩上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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